2015年2月20日 星期五

我對封志理長老的一點回憶


我對封志理長老的一點回憶


    上週,突然心血來潮,想看看封弟兄[1]的照片。可是,我原來從來沒有跟封弟兄拍過合照。於是,我以現代人最常用的方法,在網上找到了他的照片。只是,那照片上的模樣,我真的沒有看過。那應該是他患病後,瘦了不少後的樣子。雖然多了不少的慈祥,只是不是我從前所認識的,那位略帶點霸氣的教會聚會所[2]大長老。再看看,上載着這照片的文章,如何指責他是七十年代,大發肉體帶領着教會,跟從李常受[3]的罪人;我感到無名的不快。封志理雖不是一個怎麼樣的偉人,也總不該給世人留下這樣的評價。我又心血來潮,定意要為他寫一點恰當的回應。

    每次,回想到跟封弟兄的往事,我總想起了洪長興[4]。八十年代,我還是一名中學生。一天,封弟兄突然請了我到洪長興吃飯去。那天,他也請了好幾個人,在我記憶中不多於六人,除了我以外,都是很長輩的。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手撕雞,我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雞,也以後怎也找不到這樣質素的手撕雞。只是,封弟兄怎也想不到,這麼簡單的一頓飯,可以讓一個小伙子,惦記到今時今日。

    請不要以為,封長老是一名好像你們心目中的那種謙和、甚至帶點虛偽的牧者。他邀請我到洪長興吃飯的那一天,差不多只基於我當時在尖沙咀會所[5]的巧合;他正要吃飯,路過見到我,便很「佬」地呼喚我一同吃飯去罷了。他從來沒有那種虛偽的外殼,他從來就是豪邁、爽朗而不拘小節的。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霸氣、主觀、或是我所常說的「香港教會味」[6]。只是,我喜歡這樣的一位長老,勝過一切的虛假。

    事實上,他很有領袖的風範,或是很像商業社會中的大老闆。我嘗聽說他會在長老會議中拍枱大罵,也會果繼地差派人辦事。只是,大方向的決議,永遠慢得可怕。郝繼霖[7]嘗說:長老們會花很長時間祈禱,直至把神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才行動。從那位在商界高層中打滾的繼霖看來,真的不知教會怎麼運作。

    我曾經聽過封弟兄說過他小時候的故事。這一位自小在教會中長大的,小時候並不那麼靈性,但已是相當霸氣。有一天,他還是兒童時,跟一位比他長一點的,在教會中的姐姐吵了起來,似乎駁不過她,心深不忿,便走到後園去,在沙地上找到了一堆糞,於是便很小雲、小吉地找來了一根小竹子,就插進去。他把那糞挑起來,走到那姐姐的跟前,便突然地「嗱」了一聲,就把那糞伸到她面前。她一時弄不清楚是什麼東西,於是伸出手來一抓!…

    你道封弟兄肉體,也不算太過,他總有他的天然本性。只是,他總不算是什麼居心叵測的人。他年青時受感動,要當全職事奉。大學裡唸了牙醫,便沒有當過。教會聚會所有一個傳統,人若想當全時間事奉前,總愛先當教師。封弟兄當年就當上了教師,算是等待耶和華神的進一步帶領。封弟兄最終成為了國際名人,在教會聚會所「宗派」中,可說是無人不知的。只是,他當初的心願,只不過想牧養一家百人教會,簡簡單單的就是了。這可真是事與願違。

    很多人想到了封長老時,都可能有種高高在上之感。只是,我常常想到吃。又一次,他又請我吃飯。那時我長大了,是個大專生。當時跟我一同被邀請的,也有其他大專生,在尖沙咀會所五樓、還是六樓的一個飯廳內,熱熱鬧鬧地坐滿了一枱。那是一位師母[8]造的菜,我最記得的是,滿桌都是又厚又香的冬菇。我當年的觀察能力非常厲害,連史文鴻[9]都曾經當眾稱讚過我。我可以憑耳邊人談及,他們家族曾大力支持孫中山,便猜到那時在席上,坐在我身旁的馬健源,是先施公司家族的人。

    馬健源弟兄,是封弟兄的一位重要拍擋。他們合作編寫了,當年轟動香港基督教界一時的原文編號[10]新約全書。當然,以電腦發達的今天,這些編號已相當過時;而且神學界對這種解讀原文的方法,很有保留。只是,我真的衷心欣賞他們這樣的嘗試。若果,沒有這樣的嘗試,也沒有將來的發展。當時,封弟兄就拉着我們,進到他的辦公室,給我們介紹他如何編成這本原文編號。在那一刻,他給我的印象,是一位飽覽群書的學者。並且,他不會受教會聚會所傳統所捆綁[11],開放地接受外來的學術。

    封弟兄在我的心目中,竟是一名開明的人,這個說法可能使人感到詫異。又是在他的辦公室內,我聽到了很多開明的思想。在那個充滿了超強神蹟奇事的教會聚會所中,這位大長老竟然接受所謂的福音派;在一家旗旘鮮明地反對所謂靈恩派的教會聚會所中,這位大長老竟然接受靈恩派。並且,他給我傳授了融和靈恩派及福音派的心得。這位看似保守的教會長者,竟然在私底下跟整個基督教,有着密切的聯系。

    那一次,我跟他在書房中談了很多事情。其實,那次我是受我在外仱仃島上認識到的弟兄們所托,希望得到教會一點屬靈書籍的支助,才來找他的。先前我在外仱仃島上,以呼求主名[12]跟他們的說方言,作了一場靈力大比併。我當然大獲全勝,所以封弟兄才跟我說到靈恩派及許多、許多其他。那天數小時詳談後,他不僅給我傳授了不少功力,還給了我一個任務。就是,當時政府要收回調景嶺會所,進行大發展。只是,政府給出的賠償不多,不可能在香港再添置給人退修的新地方。於是,封弟兄便命我在外仱仃島上找個地方,建造新會所,作退修、宿營之用。可是,我只覺得他是信口開河,而且他是過於高抬了我這個那時還未畢業的學生。於是,我根本沒有作出任何行動。只是,此事卻使我耿耿於懷;我常猜想,若果我當年真的為教會,嘗試在外仱仃島上找一個地方,那裡可能會變成一片聖地,而不是日後的「性」地。

    我是一個不聽主令的人,只是在我大專期間,封弟兄給我不少的差遣。其中一項任務,是包辦了不少特會[13]的總管工作[14]。其實,現時不少在教會聚會所當領導的,如黃榕生,也當過我的副手。那時,我第一次聽過黃榕生的名句:「Social Worker是沒用處的,他們都只是Social Talker。」

    當營會的主管,是很煩忙而責任重大的工作,而黃榕生也繼續當了他的Social Talker,最後差不多所有事務都由我一人處理了。很累!很累?那天,我看到主領、主講各場聚會的封弟兄,穿著內衣,躺在「碌架床」[15]的下格,一臉疲憊,勉強撐起半邊身回答我的說話。一位超大教會的大長老,在這個仿如集中營一般的床陣中,完全失去一切的私隱。那不僅是身體的私隱,還有疲憊精神的私隱。我告訴你,我心中有點痛。幹麼要那麼辛苦呢?我到了加拿大,我碰到他;一會兒,回到香港,又碰到他。聽說,他還要到美國、菲律賓…去。為了什麼?就是,在教會大分裂中,到處堅固信徒。你說封志理曾經大發肉體跟從李常受。對!算這是對。他償了!

    教會大分裂!就爆發在我跟前。

    我當了磨心,在大專服事事項中,為教會取回一城。只是,應該是第二天,應該是一九九一年六月四日,香港教會正式宣佈分裂。這是封弟兄在主日講道其間,提及教會出現的分裂,或者他已是逼不得已了,要公開向全教會交代。此時,鄭汝泰馬上跑上台,似乎要搶咪,或是情急要作澄清。「他就是搞分裂的人!」封志理在台上連忙高呼,比奉主名驅魔更湊效。鄭汝泰其實已奪了另一個咪高峰,說了兩句,只是在這磅礡氣勢下,不得不走回去。

    教會就在我們眼前分裂。一位小弟兄在會場外放聲痛哭。我突然變得很孤獨,一個人獨自在人群中穿過。總算已成熟,也可說心理準備已足夠。只是,鄭汝泰其實待我很好,還有待我更好、甚至比封志理待我更親切的麥長老,我還可以想到佷多很友好的弟兄姊妹,心中不是易受。二天前[16],我在下班一族[17]小組帶領查經時,向弟兄姊妹提及,我曾公開責罵了不少名牧。我就是這樣的人,真理是最重要的,我要當真理的守護者,我連楊牧谷、溫偉耀也不留情面。怎麼呢?他們都只是說錯了一丁點兒,或是一時表達得不完美。只是,若錯誤給誤傳出去,在基督教群體的影響會很大。所以,十年前,我不斷說着對不起,也要公開地向溫老師表達我對聖像崇拜的更全面看法。為了真理,人情可以放在一邊。那天,封志理也把人情放在一邊,甚至把一生的交情親手盡毁。他不痛心麼?怎麼不像小弟兄般放聲痛哭,或是虛偽地做場戲,當眾流淚?橫豎根本淚已在心裡流,還要橫眉冷對千夫指?

    不虛偽、真霸道,反而得到我的欣賞,那我又怎麼要諷刺他呢?因為在大分裂後,教會本應開放了,要跟全港基督教會,重新真正地合一,怎麼還要來一個「分」 ── 我們跟有聖靈引導的弟兄姊妹合一,只是我們都沒有聖靈的引導,只是我們有決心 ── 這是封志理若在九五年,在尖沙咀會所大廳中的宣言。「教會有多大?」這是當時坐在我身旁的吳錫泉的自言自語。於是,他便走到中國神學研究院唸神學去了。一九九六年,江瑞榮辭去教會總編輯之位,跟葉特生一同到福音傳播中心事奉去。一時間,福音傳播中心便成為了教會聚會所逃亡者的一處落腳點;只是,我有失所望地,沒有給他們寫過任何一個劇本。我寫的是一篇小說:《瘋之谷》[18]

    離開教會聚會所,已成為定局。我是在同輩中,留守到最後一個的。我不管林長老傷心,我不珍惜我在教會聚會所中十五年來累積到的地位、名聲。只是,在我正式離開之前,我回到尖沙咀區[19]去,算是給大家最後一個機會。一天,我在主日聚會中,在閣樓聽到一些老人家的說話:「我當年親身聽倪柝聲講道的。」

    我明白了!為何在我跟前開明的封志理,要在全教會前食古不化呢?問題不在於他,食古不化的是坐在台下的老人家。我想起我還唸理工時,我為尖沙咀區[20]的弟兄姊妹造了一個白鴿洞般的名牌盒。那時,我為教會當招待服事,大家發現教會人數很多,名牌已無處可放,我於是為教會設計了那個名牌盒,找了全教會中,最本領的木工匠陳國明大師傅製造。為了這個創作,我向不同年齡、性別的弟兄姊妹做了測試,確保適合所有人用的。只是,我知道教會聚會所是一位謀殺創意者,他們從來只懂承繼先人的舊理念。但是,此盒子推出那一天,封志理罕有地,帶領着全教會讚賞我這一個創意。這可能真的是空前絕後了。這個看來不那麼保守的封弟兄,我這個人竟然未把他弄清楚,便寫下了諷刺他的小說《瘋之谷》?

    受罪!看來他真的受罪!大家都覺得,他早了老、早了離世!回頭一想,可以怎麼評價他呢?幹麼要評價他呢?他也是一個平常人,有得、有失,怎麼要對他那麼苛刻呢?我想到數年前,我給《愛與恩典》一書寫了一點回應及分享,也發現,當時的弟兄姊妹對約翰衞斯理也很苛刻。我在這裡,套用我當時所寫的,作為我對封弟兄的結語 ── 讓他魂,得安息。

二零一四年五月十七日下午五時二十三分於循道香港堂二樓啟筆著作

二零一四年七月五日下午五時零六分於灣仔駱克道自修室完成著作



[1] 封弟兄指封志理長老,他是香港教會聚會所,在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大長老,也就是教會在地上的最高決策人。
[2] 教會聚會所,在香港的註冊名稱為「香港教會聚會所‧基督徒管家」,常喜歡自稱「香港教會」。此教會乃倪柝聲所創立。
[3] 李常受為教會聚會所宗派中一名重要領導者,他早年跟隨倪柝聲在國內事奉,後來赤化後,離開中國國內,到台灣事奉去,再展轉到了美國,最後成為了全球教會聚會體系中的靈魂人物,可算是取代了倪柝聲的位置。
[4] 在香港尖沙咀的一家菜館。
[5] 尖沙咀會所乃教會聚會所於尖沙咀的教堂。教會聚會所,稱聚會、崇拜的地方為會所。
[6] 「香港教會味」是我跟同輩創造出的新名詞,簡單說就是自大、主觀。
[7] 郝繼霖是教會聚會所的一名執事、最要台總人物,現為太古集團的一名總經理,梁振英在理工時的舊同學。
[8] 我所說的師母,不一定是牧師的太太。教會聚會所以所有信了主的人都為牧師,所以凡結了婚的女士皆稱師母。
[9] 史文鴻是理工大學的一位名教授。
[10] 原文編號的構思,是把所有希臘文,以數字編號代替,使人容易查考原文。
[11] 教會聚會所不接受外來思想,是一個唯我獨尊的封閉體系。
[12] 呼求主名是一種靈修方式,正式學名應為耶穌禱文。
[13] 夏令會、宿營
[14] 總務工作
[15] 雙層或三層,以鋼技作骨架,再鋪上木板的床。乃老香港的特色傢俬。
[16] 寫到這處時,是二零一四年七月五日。
[17] 循道衞理聯合教會香港堂中的一個團契。
[18] 我寫的一篇諷刺封志理的小說。「瘋」與「封」諧音。
[19] 教會聚會所在尖沙咀的堂會。
[20] 教會聚會所在尖沙咀的堂會,教會聚會所把堂會稱為區。

2 則留言:

  1. 君輝,希望你不要刪除我的回履啦!。我認識你架!主祝福你!

    回覆刪除
  2. 陳弟兄:最近參加一個近代中國基督教的研討會,其中一位學者發表一份關於地方教會的文章,讓我想起以前在教會聚會所聚會的日子。我和您一樣,在尋找封弟兄的一點回憶,卻偶然間見到您的文章。您所提到的弟兄(噢,對呀,教會聚會所的姊妹都好像是隱姓埋名的),我都認識,卻想不到您的誰。我也是過了好多好多年,才能理解當年感到的迷惘和傷害是怎麼一回事。雖然已經返不去了,但我從不忌諱我是從那裡出來的,曾經與弟兄姊妹一起成長的過去,是不能否認的,那裡有我最敬愛的弟兄姊妹,也有令人泄氣的氛圍。衷心祝願在聚會所的弟兄姊妹能繼續忠於上帝、喜樂事奉。如有機會,大家可以聯絡。

    回覆刪除